????　　六角定賴和朝倉宗滴的話讓太原雪齋頗為動容，這個飽經(jīng)風霜的老和尚一瞬間竟有些紅了眼眶，低著頭抿了好幾口酒，才重新恢復到了剛才那灑脫的神態(tài)，苦笑道：

????　　“哈哈……哎……我也懂，不是不懂。嘴上說說的嘛，我一個大男人，總不見得整天婆婆媽媽地念叨著自家徒兒的好吧？但就是他太好了，讓人放心不下。我百年之后，他可怎么辦才好??？”

????　　“道理是講了一遍又一遍，奈何他們就是不聽啊。”六角定賴也是嘆了口氣道。

????　　“人教人，百遍還愣。事教人，一遍就通。沒人天生就懂這些，小時候都是理想的、清高的，只有遇到事情吃了虧，才會變得現(xiàn)實。才會明白這世上，特別是亂世里，國與國之間，沒什么高尚和道德可言。讓自己的家族活下去，才是唯一的目標?！背瘋}宗滴往嘴里送了幾口菜，隨后又喝了一大口酒道：

????　　“我們都是在尸山血海里摸爬滾打起來的，九頭龍川之戰(zhàn)，我親手把十萬人送下地獄。你們倆，也殺了無數(shù)的人吧，其中也有無數(shù)無辜的人吧？殺的人多了，差點被人殺的次數(shù)多了，自然就懂了那些骯臟的道理?？蛇@些小輩們被我們保護得太好，沒見識過這些，沒吃過大虧，就漲不了記性。我們說多少遍都沒有用的，只有等他們自己吃虧了才會知道?！?br>
????　　“只希望未來他們吃虧的時候，不要直接要了他們的命就好。”太原雪齋幽幽地低聲念叨著，也不知是在感慨，還是在祈禱。

????　　·窿

????　　酒過三巡，三人都是喝得醉醺醺的，話題也開始不著邊際起來。

????　　“你們說這世道，還能不能好了？”朝倉宗滴靠在墻壁上，雙眸出神地望著窗外的月色，喃喃地嘆道：“亂世要何時才會終結(jié)？”

????　　“等到幕府再出一個三代（足利義滿）那樣的將軍，收拾殘局、一統(tǒng)天下?；蛘呔褪窃俪鲆粋€一代（足利尊氏）那樣的人，像一代取代北條家那樣，取足利幕府而代之?！绷嵌ㄙ囈贿咁濐澪∥〉亟o自己倒酒，一邊隨口應道。

????　　“那樣之后不還是天下大亂？過不了百來年，幕府又會衰敗?！背瘋}宗滴揉了揉自己滿頭的白發(fā)，“不斷地亂下，不斷地打下去，哪怕再強的家族，早晚有一次也會滅亡的，你不可能每代人運氣都那么好，每代人都不出昏君。如果是這樣，我辛苦守護的朝倉家的血脈，豈不是終有一天要走向終結(jié)嗎？”

????　　“就是這樣的呀，沒辦法的。盼望著自家能夠在這次洗牌里成為幕府的座上賓，多多開枝散葉，繁衍家族，就行了。誰還能管得了千百年后的事情?！绷嵌ㄙ嚨故强吹没磉_一些，向太原雪齋舉杯道：“雪齋，你呢，怎么想？”

????　　“按我的看法啊，某種意義上說，亂世永遠不會結(jié)束?！碧S已經(jīng)是喝得滿臉通紅、頭昏腦漲，但思路倒還是清晰，“一國、一家中的人之所以能統(tǒng)一起來，那都是靠著樹立了外敵。為了對抗敵人，對抗‘他們’，‘我們’才要團結(jié)起來?？扇绻煜露冀y(tǒng)一了，亂世結(jié)束了，沒有敵人了，沒有‘他們’了，‘我們’自然也就不存在了，‘我們’就要分裂內(nèi)斗了。人啊，天生就是要斗的。沒有外敵了，就只能和自己斗，就會再次天下大亂。除非啊……”

????　　“除非什么？”朝倉宗滴打起精神問道。窿

????　　“除非有更外面的外敵來了?！碧S用手指了指西邊，“除非蒙元再來入侵一次，那樣日本才可能統(tǒng)一起來?！?br>
????　　“哈哈，倒是有趣?！背瘋}宗滴笑了兩聲，隨后也敬了太原雪齋一杯，臉上的酒紅逐漸冷卻下來，鄭重地詢問道：“說起來，雪齋你這次帶著今川家不遠萬里地來上洛，到底是為什么呢？我們朝倉家在近畿多年精英，利益攸關。而六角家正處近畿，自然也是要為自己的權(quán)勢而戰(zhàn)。你們今川家離得那么遠，中間隔了那么多敵國，還讓本領和遠征軍同時冒著巨大的危險，來京都摻和這渾水？是為什么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