????前院小廝多，半月也不是個愛笑愛鬧的脾性，迎面碰到不認(rèn)識的都是匆匆行個禮便走開，每日里早起將書房擦拭一遍，書案用布巾子擦得光亮亮，香案上插一枝鮮花，大少爺不愛熏香。半月最愛條幾上的彌勒佛，擦佛像都要虔誠地跪拜。大門敞開通風(fēng)，筆墨紙硯擺放整齊。天氣好的時候便將書本放在太陽底下暴曬。陰雨天需要防潮。書房容不得人隨意進出，她一個人忙忙碌碌。

????王虎是極滿意的，吩咐她做事也放心：“書架的絲簾都有些陳舊，你吩咐針線房再做一個。明日少爺旬休，我來伺候，你可休一日。前庭有專門的小廝打掃，你不用自己動手，吩咐人做便是。別的有什么不知，問他也成，往日里書房也是他打掃的。反正千萬記得，少用水，用干燥的紗布，房中擺設(shè)，不要挪動。水池中的鯉魚，你若得空撒些魚食，我看都餓瘦了，少爺最喜歡肥肥胖胖游不動的魚?！?br>
????“知道了?！眮砬霸汉眯┤兆樱朐露疾惶易邉?。侯府的小姐們常過來賞景喂魚，她都不敢去亭中，怕沖撞了。

????不過侯府的小姐都和善，便是見了她，知她是書房的丫鬟，都叫她上前賞些吃的玩的。容易沖撞的，多是大少爺?shù)南壬?。這日有位先生找周君宴借書，見了她，脫口便是一句晦氣，嚇得王虎趕緊將她拉出屋子。

????“這位先生五十多才中舉，一輩子鉆在故紙堆里，學(xué)問扎實，為人確是酸腐至極，規(guī)矩極多，一是上課不許有人伺候筆墨，二是不準(zhǔn)女人在他三丈之內(nèi)。他是周家宗族，學(xué)問也好，自是要順著的，下次見了先生，記得躲得遠(yuǎn)遠(yuǎn)的?！庇芯湓捦趸⑴掳朐聜模瑳]說出口，這位先生還瞧不起下人。像半月這般又是下人，又是女人，在先生眼里，最低賤不過，看見一整天都要說晦氣的。

????半月從沒覺得女子該低到塵埃，侯府的小姐以讀書寫字為風(fēng)雅，普通人家的女子走街串戶為生計，朝廷里也鼓勵寡婦改嫁，沒有男丁的人家也可立女戶，比不得男子的自由，也并不寸步難移。不過先生不喜歡，她躲了便是。

????如今到了冬日，少爺需要的，除了筆墨紙硯、書本，還有保暖的大氅鞋子爐子，另外喝茶的玩意兒、吃飯的玩意兒、玩耍的玩意兒，也是不少。王虎偷懶直接拿到了書房，不僅如此，各種瑣事全交了半月一人之手，然后跟著其他幾個少爺?shù)男P玩耍，幾個人或是斗蛐蛐、斗牌，或是偷跑出去逛街。

????半月不怕勞累，多做活也情愿，就是跑腿的事兒耗費時間不說，又不認(rèn)得路，又不認(rèn)得人，真心為難她。半月也試著跟王虎商討。

????王虎不耐道：“多去幾趟便熟了?！?br>
????半月討好他：“虎哥哥，二少爺那里你才有臉面，這硯臺你送去，可成？”

????王虎還未回答，便聽背后有人陰陽怪氣說道：“若有沒那金剛鉆，何必攬那瓷器活？既不愿做事，何苦要削尖了腦袋來書房？這會子要抱怨，那不如辭了這活兒，自然有那能耐人接替了?！闭f話的是三少爺?shù)难诀咔屣L(fēng)，三少爺在屋里被大少爺壓著寫大字，丫鬟都被打發(fā)出來了。

????王虎本來也是有點兒愧疚的，這會子聽到清風(fēng)的話，又覺得格外在理，既是做不了，為啥子要搶了這活兒，像他們這般娘老子體面的，就該享享福，將事情交給那無根無基的做了，若是不想做了，自然有人愿意做。王虎便惡狠狠說道：“這么點事也要我?guī)兔?，要你還有何用？”

????半月無法，只得快步去西廂送硯臺。侯爺生了兩個兒子，大房便是周君宴這一房，有大少爺三少爺，二房只二少爺這一個庶出，住在西廂。二少爺不愛搭理外人，見了硯臺隨著指了個地方讓半月放下便抬手讓她走。

????二少爺?shù)男P馬三，甚是熱情，跑過來道，“我們少爺讓我過來說一聲，多謝大少爺。今日怎不見王大哥？”

????半月低頭道：“王哥不得空，才派了我過來?！?br>
????馬三露出了然的神色，“想必是什么事都在你這里了。好歹咱們是侍讀，不用像院子里粗使的下人般干重活，侍讀的活兒不累人，便是一個人做了兩個的事也無礙，左右不過少些玩耍的時候，只是不要心里存了怨氣，那樣干輕松的活也不得暢快，你只想著咱們能讀書寫字，能聽圣人之言，便該慶幸。磨墨，整理書本，裁剪紙張，是多風(fēng)雅的事。她們仗著老子娘的威風(fēng)，整日里只知道玩耍，倒是白白辜負(fù)了在書房伺候的妙處，倒是吃虧了?！?br>